電影《芭比》(Barbie)在上映之前,便以一波波粉紅前導預告造成風潮,當中固然少不了懷舊氣息的助瀾(試想這面世迄今逾一甲子的洋娃娃陪伴幾代人走過),此間所隱含的性別議題與權力關係,才稱得上別有可觀。
影片中眾角色所在的芭比樂園,就像是《聖經.創世紀》當中的伊甸,超凡而脫俗,行住坐臥間每每充滿了粉嫩場景夢幻泡沫;一群芭比居遊其間,無有憂愁,不知老病為何物──直到瑪格.羅比(Margot Elise Robbie)飾演的主人翁意識到「死亡」,開始思索存在之終結,並歷經一系列另類的「天人五衰」後,才經由怪芭比的苦心導引走出日漸不舒適的舒適圈……而一場重新認識自我、定義自我的旅程,才正要開展。
圍繞箇中女性觀點以及對資本主義運作邏輯的批判已多有珠玉討論,此不再贅言。我比較想談的是電影中「肯尼」(Ken)的部分──令人印象深刻的場景之一,是來到現世的肯尼透過閱讀和觀察其他男性的行為,「發現」了權力欲望的法則。換言之,此段暗示父權觀念是學習/傳承而來的,並非天生地養內建於基因庫的生物本能,只不過既得利益者早已形成社群力量,發展單向宰制網絡,並動用家族樹賦予的權威性取代「認識自我」的功課,從而鞏固統轄一方的正統性(orthodoxy)。
場景之二,則是芭比和肯尼對話時說出的金句:「肯尼,你要想清楚,沒有了我,你自己是誰。」某種程度上,肯尼與芭比的位階關係鏡映了芭比與美泰兒的位階關係,也約略等同於受造物和造物主間的關係。芭比以身作則走出詩意的「伊甸」,也鼓勵肯尼去追尋真實的自我──要想達到這項目標,首先必須擺脫內化的社會標準,停止從他者的視域去定義自身、評述自身,而是透過由裏到外的觀照省察,創造多元的主體價值。
值得注意的是,這份多元性並不是多做幾組患白化症、坐輪椅的洋娃娃,便能自動獲得實踐──倘若如此,此番停留於物質形式上的生產將永無止盡,並且終究會在買空賣空間落入資本主義的市場運作陷阱──而是在獲得「完美典範」的啟發後,轉而拒絕其一比一的投射和轉嫁,如此得魚忘筌,方能觸類而旁通,蘊現了性別平等的真諦:每個人都是獨特的芭比,每個人也都是唯一的肯尼。
儘管電影的基調是歡樂的,幾段歌舞秀和混戰畫面,也充滿著「小孩開大車」、玩笑性質的嘉年華感,但說真的中間一段穿插說教的台詞和場景,幾度令我打了個微呵欠……不過考量到它是一部面對大眾的影視文本,許多觀眾或將藉以補修成長過程中缺失的性平學分,那麼編導著意的「寓教於樂」意圖也就可以理解。此外,電影裏頭芭比樂園和現實世界之間的轉化過渡,並不若想像中絲滑,缺乏更具邏輯的銜接──比如我就覺得美泰兒公司的設定,從人物、空間到色調,都扁平得可以,某種程度上就如同尚.布希亞(Jean Baudrillard)評論的迪士尼,是真實與想像混合的仿擬物,詼諧,浮誇,適足以掩覆了圍繞美泰兒公司而生的種種貨真價實的爭議(喔好吧,借用片中角色「芭比之母」的話:那是另一部電影的主題了)。
【資訊】
片名_芭比(Barbie)
導演_葛莉塔.潔薇(Greta Celeste Gerwig)
上映年分_2023(英國)
備註_個人觀影