越世高談中文系──方瑜先生仙逝與八十週年系慶雜感

仔細說來,大學學系時光在個人生命的佔比亦不過十數分(或數十分)之一,實在毋須過分放大其重要性,畢竟真正的人生應當由自己開創(圖片來源:Cheerimages)。

前幾天參與社交場合,席間和臺大中文系畢業的某位學姐聊天,話題包括近日方瑜先生的仙逝,以及即將到來的八十週年系慶。

我們有個類似的感受,那就是彼此都對「中文系」都沒留下什麼深刻的情感印記──其實我對「臺大」的態度也差不多,雖然我在那裏拿了兩個學位,但歸根究柢就只是個求學的地方──與之相參照的,比方我可以明確地表示:我非常喜歡「吾臺人初無中學,有則自本校始」的臺中一中!

平心而論,臺大中文系是一個深具文化傳統的單位,且不說它是臺灣大學成立以來的第一院第一系(這由畢冊的系所排序可知),加上一九四九年前後不少士人南渡臺灣,當中有部分日後就在中文系執教:許壽裳、毛子水、董作賓、鄭騫,「永遠的系主任」臺靜農更直接是魯迅的學生……提這些的用意是要敘明,在標榜自由學風的臺大/中文系當中,其實隱約存在著以學術為導向的架構,比如文字、聲韻、訓詁三位一體的小學訓練,比如詩、詞、文選及其習作(沒錯,學生必須實際練習撰作古文和詩詞),另還包括國學導讀、語言學概論和數門專書選修等課程──囊括義理、辭章、考據三大路數,這些不啻都可視為養成中文人的知識基底,只不過在歷經數十餘載的場域變遷後,此類踵繼前賢的規劃是否能夠回應現世社會的議題,就不一定;早些年圍繞臺大「大一國文」而開展的諸項爭議,只不過略現其中端倪。

而在中文系那段期間,我也不是什麼追求書卷獎的乖乖牌學生,相反的我三不五時蹺課,用沈從文的話來說,就是去「讀人生這本大書」──回看自己過去遺下的紀錄,大學時代我一年可以看一百三十幾部電影,讀一百一十多本書,幾十座文學獎也都泰半是當時積累下的;與此同時,我在外系所修習了不少課程,傳播學程的證書也拿了,性別研究學程的證書也拿了,臺灣研究學程同樣修好修滿,但相關部門作業未及加上我急著畢業,於是宣告放棄申領證書……這樣的學習規劃也並非特例,日後我和現下在頂大中文系執教的老師聊天,她說她在政大唸書時同樣蹺了很多課,並且寧可躲在圖書館啃食現代文學與西方思潮,也不願把時間耗費在背記「端透定泥,非敷奉微」的韻圖上。

要說後悔嗎?倒也不會。臺大中文系所堅守的課程框架與學術訓練傳統自有其道理,至於那些「誤入武陵源」、卻渴望振翼高飛的文學心靈,也有其不甘受縛的理由──如同古老的譬喻「圓鑿方枘」,此間沒有誰對誰錯的問題,只不過雙方兜在一塊、不適合罷了。然而,當年在志願卡上只填下「臺大中文系」作為唯一志願的我,的確不為此項決定感到後悔,因為它終究以迂迴的形式給予了回饋,讓我透過極其自由的時間安排以及各式各樣的嘗試,更加清楚意識到自己想要過的是什麼樣的人生。

何況,系上滿多老師都相當關心學生的生活狀況,例如彼時教授我歷代詩選的蔡瑜先生(現為特聘教授),又比如教授我歷代文選的曹淑娟先生(現為講座教授),甚至連上課時情緒反應最激越的徐芳敏教授,亦都帶來了另類的啟發……總之,回顧我在臺大求學的這段歲月,還沒有一個人值得我羡慕。

 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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