彳亍相隨歸,天涯共此時──《春行》

【圖說】只要心裏頭埋藏著回憶故人的種籽,每時每刻都將開落成最想念的季節(圖片來源:Cheerimages)。

左步為彳,右步為亍,合而觀之則為「行」。

由王品文、彭紫惠共同執導的電影《春行》,明明可以假萬物勃發的韶華流光仔細大鳴大放一番,可是卻著意於節奏上放緩,使用十六毫米電影底片呈現歲月的流逝;與此同時,帶雨之春的在地背景,也橫向擴大了事物的細節和尺度,溼漉,靜邃,悠然……悠然到我以為電影開頭的一顆長鏡頭畫面,可以逕自截取下來權作電腦螢幕保護程式。

本部電影的特色之一,便是拍出了臺灣中老年夫妻的相處日常:有時卡頓,有時碎瑣,有時相顧無言,有時又口嫌體正直,而「人前冷落、人後熱絡」的反差萌,更是居家常態。儘管結褵多年的欽福(喜翔飾)和秀緞(楊貴媚飾)之間缺乏張口見喉的情感表達,可是這般鬆弛的關係反而蘊含著真實詩意,或有一些沾黏,歸根究柢仍是親切的,就像綿花糖消融時在指間留下的甜漬,牽絲攀藤都是念想,而毋須言詮的羈絆適足以解釋男主角面對死生交關的場景,種種出格(或破格)的舉措,原來都出自如匪澣衣般的不忍和憂傷。

另一個令人印象深刻的點,則在於整體敘事的安靜節制──片中處理危殆的親子關係,沒有「家變」式聲嘶力竭的渲染,面對兒子(藍葦華飾)幾經轉變的情感選擇,父親、母親好像就只是沉默的接受,或者不接受;電影中段導演更進一步跳脫了寫實框架,透過神奇的暗夜向海之旅跨越幽冥邊界、復現舊日情景,那些來不及表露的都在比肩時刻還諸天地,任憑生命之源含納了一切遺憾。

我最喜歡當中一幕,秀緞前往市區辦事,欽福則不告而往地在車站等待。及至妻子下車之際,做丈夫的一面搶先邁步前行、一面不忘數落妻子的晚歸;墊後的秀緞則默默承忍,卻又露出瞭然於心的微笑,嘴角噙著的情緒,講不清是得意還是寬恕……彼此一前一後上山返家,彷彿彳與亍重新疊合,在這泛著潮意且尋常不過的春行途中,人事離合亦如同浪來汐往,時光緩步經過搖搖晃晃的人間,而永恆的海是背景,永恆的愛也是。

 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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