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青河邊草,悠悠天不老。
大一時修「現代小說選」,有一回課上老師簡單地比較了張愛玲的《半生緣》與瓊瑤的《幾度夕陽紅》:沈世鈞與顧曼禎,何慕天與李夢竹,兩對年輕時候的戀人或因環境變動、或因人事乖隔而各自曲折;數十載後歷劫歸來,相見的那一刻,前者說出雋淡的經典名言「我們回不去了」(蘇友貞研究,這句話其實襲自美國普利茲獎得主馬寬德的《漢普先生》),後者則場面驚天動地,也攀扯到兩代人之間的愛恨情仇。如此戲劇化而超離現實的出格表現,老師的結論是:適足以說明瓊瑤不夠體察世情,在文學觀照和文學成就方面不如張愛玲。
回到《幾度夕陽紅》的情節本身,何慕天和李夢竹最終卻也並沒有「破鏡重圓」,儘管台詞肉麻了些,情節狗血了些,字裏行間畢竟也沉澱出某些沙金般的思想啟悟,套句書中角色何慕天的話:「我深深領悟出一個道理:真正的愛情中一定有痛苦,而從痛苦中提煉出來的愛情才更真摯而永恆!」
無論如何,經過這麼多年,我有點懷疑瓊瑤筆下人物的瘋與癡也並非全然向壁虛造──看看那些鬧上社會新聞版面的情愛事故,箇中關係之盤錯難解,何慕天和李夢竹之流的跨代轇轕難道還少嗎?從大眾文學與文化的角度,瓊瑤小說(和影視)的橫空出世,的確填補了一代人內心中對狂情畸愛的越界想像,其影響力如假包換,哪怕此間攙和著不正三觀;而從生命史的角度,她的橫刀奪愛,對另個家庭所造成的創傷墮穨,卻也貨真價實。 此外截至目前為止,我並沒有讀過瓊瑤小說,因為彼時在愛上層樓的年紀,瓊瑤小說已然成為公認的「心靈毒藥」,當中某些情節安排和價值取向顯然過時;不過戲劇倒陸續接觸過一點,比如《青青河邊草》、《一簾幽夢》、《梅花三弄》系列等,看得不全,畢竟實在是不懂得其好處──包括最知名的《還珠格格》,我去桂林靖江王府參訪時,導覽員很興奮地告訴大家這裏曾經是「小燕子」的家哪……我真是一點共鳴也沒有。
【資訊】
備註_本文標題化用自《詩經.衛風.木瓜》,原文如下:「投我以木瓜,報之以瓊琚。匪報也,永以為好也。投我以木桃,報之以瓊瑤。匪報也,永以為好也。投我以木李,報之以瓊玖。匪報也,永以為好也。」這是一首描述女子主動向男子示好、男子從而回表悅慕的定情之詩;瓊瑤這一向熟讀中國古典文學(這由她為小說取的名字諸如《水雲間》、《幾度夕陽紅》等可知),不會不清楚箇中因由。而「瓊瑤」二字,不僅成為了她寫作的筆名,原典似乎也和她真實人生的經歷產生深度鳴應,思舊必於是,懺情必於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