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讀馬翊航《假城鎮》,心想著原來作家竟過著如此糜爛而墮落的人生嗎(誤)?
這本散文集的時空跨度甚大,從童年往事到學院經歷,不僅貫串了敘述者截至目前為止的生命座標(包含疫情封控的停滯時期),依傍現世地景所開展的故事幅員,似乎也更加遼敻了;在梳理心事、出清記憶、學舌母語之餘,此間亦穿插著敘述者「我」剪不斷理還亂的感情紀事:趁同修不在帶著前男友夜宿研究室,終因隔夜猶存的滿室菸味而露了餡;到美國大學交換期間,透過軟體牽成上了北京男人的車(和床),意外發現對方書架上放著《精神病院》、《你的聲音充滿時間》等熟人詩集;大學最要好的女同學私傳日文歌詞勾引男友,那就乾脆複製下來後轉傳回去,意味「我知道了」;軍營志願役學長透過簡訊約砲,而新兵連的輔導長,居然是自己高中時代的(前)男友?!
套句阿嘟們的口頭禪:「乾……麵……嚕……」電影都不敢那麼拍,又或者電影其實可以那樣拍──談到聲光化電的妙用,文集中最精彩的當屬不同文本間的穿插迴映,徵引小說或古文尚稱基本,信手拈來流行歌曲、攝影集或者網路流傳的逗哏片段,才是雅俗共賞的功底所在,亦顯示出作者亂針刺繡般的知識養成背景。
當中值得八卦的篇章頗多,比如〈淑女忘記了什麼〉專意重描彼時獲選出演電影《豔光四射歌舞團》的歷程,若干人等在臺大性別覺醒月扮裝表演後接受電視臺採訪,相關畫面一碼不打地傳送出去:「……我猜想事情大條了,池上也許是小阿姨先看到,還是玉清宮誦經班的師姐先看到」,擺盪在「性別覺醒」和「性,別覺醒」之間的尷尬出櫃經驗,的確令人銘感;至於〈爸來臺北〉一篇,則藉由李安導演的《囍宴》起興,現實生活裏,敘述者和男友正如同片中的偉同和賽門,平日過的是無遮無攔的同棲生活,一朝父親因故北上借宿,兩人不得不設法將空間歸零重置,只不過就如同盤絲洞幻化成的書香府邸,鬼地方再怎麼嚴絲合縫,隱浮的妖氣畢竟要在孫行者火眼金睛的逼視下現出真身。
可是什麼又是真的?什麼又是假的?人生如真似幻,一程有一程的風景,一程也有一程的陪伴──假作真時真亦假,父親到頭來不做孫悟空,卻選擇做慈悲低眉的唐僧:「原先為父親做的一場個人秀,順勢成為我戀愛關係的小結。……爸其實沒有拆穿什麼。」看破不見得要說破,如此自渡而渡人,背後蘊現的合該是罔兩問景的含蓄美學了。 「假」即人為(偽?),另一方面,「假」也有「借」的意思(試想張小虹的學術專著《假全球化》),經由紙上重現,相關的人事經驗再次煥活了起來,在借來的時間、借來的空間裏,有時顛倒乾坤,有時假鳳虛凰,但誰言B級景點和甲種戀人不夠格敷染生命故事?從〈地下城〉到〈夢遊會〉,從山頂小人國到水上遊覽車,《假城鎮》如假包換,永不過氣。
【資訊】
書名_假城鎮
作者_馬翊航
出版社_九歌出版社
出版日期_2024/09/01
備註_個人閱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