香港作家黃碧雲的小說集《血卡門》絕版多年,為此我還曾專意詢問過大田出版社的編輯,告曰該書早已零庫存,並且,作者亦無再版的意願──傲然,決絕,不惜以紅鞋獨舞過荒原的姿態同讀者割裂。
黃碧雲的作品我收過多本,在臺灣,除了麥田出版過部分(包括選集《十二女色》),她的主要發行商是大田,比如《七宗罪》、《無愛紀》、《突然我記起你的臉》等,現在在二手書市的行情都翻了幾翻,我甚至還為長篇《烈女圖》寫過論文;此外便是香港天地圖書刊印的《溫柔與暴烈》、《微喜重行》、《其後》等──她的書就和夏宇詩集一樣,可讀性高,以後見之明來看,甚至具有逢低買進的價值。
虎讀:書籍/Books
時代的Style──讀陳柔縉《人人身上都是一個時代》
去年年尾,作家陳柔縉在新北市淡水區遭餐點外送員由後方騎車追撞,導致頭部受到重擊;經連日搶救後未果,終而於一年前的今天(十月十八日)離世,享壽五十七歲。
陳柔縉出身政治記者,後則專事寫作,並於大專新聞系所兼課;或許是早先的職涯訓練使然,陳擅長「以管窺天」、「明察秋毫」,由極其瑣碎的微物資料去推敲時代變貌,並總能穿針引線,織就一幅幅鮮靈生動的庶民圖像。
大約八九年前,我寫過《人人身上都是一個時代》的書評(印象中似乎得了什麼徵文獎,或者刊在某份雜誌上),張貼出來特以為紀念,也祝願陳柔縉離苦得樂,在天堂持續從事她最愛的人間觀察與寫作。
朱紅灑金的輝煌背景──讀李天葆《浮艷誌》
讀完李天葆《綺羅香》後又開始讀《浮艷誌》,其實滿不簡單的(我指的是在這樣短的時間內重讀同位作者的作品)。
實際上,於我而言,李天葆和鍾文音稱得上是同類型的作家──當然,他們彼此的行文題材和修辭風格是天差地別的,但卻又不約而同地陷溺在某種迴旋、衍生的敘述情境裏頭,並且心甘情願地踵事增華……一次讀多了他們的作品易使人發膩,不過隔三差五,總還讓我不住尋來翻覽片刻,應可歸納為消磨長夜的軟性讀/毒物,帶有微上癮的屬性。
驅魔或者趨魔,隱形或者變形──讀蕭上晏《我與我的隱形魔物:成人亞斯伯格症者的深剖告白》
在臨床醫學上,關於「亞斯伯格症」的討論未嘗歇止,無論是將其視為一種病況抑或分屬特定的人格取向,相關發言泰半自學理角度切入,不及觀照這些亞斯伯格症者貨真價實的日常與非常。
蕭上晏在《我與我的隱形魔物:成人亞斯伯格症者的深剖告白》中,則以第一人稱立場現身說法,從社會處境到親密關係,「我與我的隱形魔物」彷彿背對背擁抱,意圖在深淵般的人世間一路尋求涉險的平衡點。如其所言:「對被社會標註為異常的人來說,整個社會才是我們的異常。」幸而,來自深淵的凝視未能將其看殺,卻為讀者延來出乎意表的文本體驗。
在世界開始之前,在旅程結束以後──讀孫得欽《愚人之歌》
在柏拉圖的《理想國》裏頭,詩人理當是被驅離的一群,因為後者製造幻象、遠離實在,更可能透過創作使受眾失去理性的判斷;而孫得欽的《愚人之歌》,則帶有幾分自我浪遊的意味──毋須被動等待逐客令,自個兒的歌自個兒唱,詩人或正如同愚人,以其混沌成其大,並在字裏行間開展出來的美麗新世界中奪回造物者的地位,以及無與倫比的隨興、自由。
我想,那位馬克思是名文青──讀卡爾.馬克思、斐特烈.恩格斯《共產黨宣言》
《共產黨宣言》就是屬於那種,很多人聽說過卻沒讀過的,世界名著。
在馬克思筆下,共產主義作為一遊蕩於(舊)歐洲大陸的幽靈,原初起源與活動俱隱密未彰,卻成為包括君主、宗教勢力和資產階級在內的傳統勢力亟欲除魅的對象;在批判社會不公的同時,亦不難在字裏行間感覺到彼時馬克斯意圖標舉的理想性,只不過由理論與宣言延伸出來的實踐則往往是激烈的,尤其是透過革命或鬥爭的手段從而使人類社會擺脫壓迫與剝削,實際上就帶有「以暴止暴」的意涵。
也是另類的文明禮教吃人──讀克勞德.李維-史陀《我們都是食人族》
最記得讀《憂鬱的熱帶》時,一下子就被李維-史陀的開頭震撼住了:「我討厭旅行,我恨探險家。」為什麼討厭旅行?為什麼恨探險家?人類學者深入蠻貘荒野,動用了皇皇幾冊鉅作去描述古老部族原始的心靈、野性的思維,以及種種儀式背後的單純與繁複……如此靡遺鉅細的田野調查內容,與坊間那些販賣異域風情的觀光化樣板文章,自是不在同個檔次上。
相比之下,《我們都是食人族》在論述方面顯得輕省得多,李維-史陀卻依舊設法綰結學術理論與當代議題,讓兩者在尺寸之幅間相會,促發讀者重審文明與野蠻的分界,也對層出不窮的社會現象(或亂象)提出了建設性的批判。
眾心成城,或者眾口鑠金?──讀愛德華.格雷瑟《城市的勝利》
城市學的專著不可謂少,無論是經典的《肉體與石頭》,或者名聞遐邇的《偉大城市的誕生與衰亡》,均各有其見地。哈佛大學經濟學教授愛德華.格雷瑟(Edward Glaeser)執筆的《城市的勝利》則頗具顛覆性,本書除了籲請讀者停止不切實際的鄉村生活幻想,也列舉實際數據和跨國個案,證成城市如何憑藉匯聚的人才、滂沛的資源以及相應的硬體建制,終於走向勝利之途──當然,回歸當代語境,城市是否真的勝利?又是否能始終保有勝利?則有待持續考察。
來自赤道童年的洪荒之力──讀鍾怡雯《野半島》
這篇書評大概是距今(2022年)十年前寫的,首先載於現已停刊的《双河彎》生活文學誌的書評單元;記得當時的編輯部門相當有情調,刊登之不足,還設法將書評轉印在杯墊上、製作成文創產品;一篇書評一枚,收收倒有好幾個。
《野半島》原來是由聯合文學出版,後不知何故轉到了九歌;坦白說我更偏好舊版的封面設計,那大地色系和焦風椰雨間出沒著動物的圖樣,頗具三分野性,新版的藍白花磚封面,則文明得太像檳城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