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柏拉圖的《理想國》裏頭,詩人理當是被驅離的一群,因為後者製造幻象、遠離實在,更可能透過創作使受眾失去理性的判斷;而孫得欽的《愚人之歌》,則帶有幾分自我浪遊的意味──毋須被動等待逐客令,自個兒的歌自個兒唱,詩人或正如同愚人,以其混沌成其大,並在字裏行間開展出來的美麗新世界中奪回造物者的地位,以及無與倫比的隨興、自由。
縱虎
每家的壁櫥內都有骷髏,正如同每個宇宙中都有愛──《媽的多重宇宙》
《媽的多重宇宙》將推出加長版,這部別開生面的電影自上映之初便收獲極高的聲量,各地觀眾驚喜、驚訝乃至於驚愕的反應兼而有之;而一部以華裔/移民角色為主的電影,能夠在(以白人為主流的)西方世界激起如此多樣的反響,不能不說是一樁奇事。
看到有網友討論,認為本片呈現了「因理解而認同、而包容」的人性價值,我稍微持不同看法。影片中,秀蓮的父母並不明白她為何要私奔出逃,秀蓮也不明白為何女兒非得交個同性別的「男朋友」;丈夫不明白妻子的苦楚,妻子不明白查稅員的堅持,可能連角色自身都不明白,曾幾何時,滾雪球般的人生逐步偏離原先預期的軌道,生成另外的模樣……儘管不理解,儘管以前想的不是這種以後,最終依舊選擇無條件地相信、接納與包容,這才是貫串並聯結各個宇宙的愛。
我想,那位馬克思是名文青──讀卡爾.馬克思、斐特烈.恩格斯《共產黨宣言》
《共產黨宣言》就是屬於那種,很多人聽說過卻沒讀過的,世界名著。
在馬克思筆下,共產主義作為一遊蕩於(舊)歐洲大陸的幽靈,原初起源與活動俱隱密未彰,卻成為包括君主、宗教勢力和資產階級在內的傳統勢力亟欲除魅的對象;在批判社會不公的同時,亦不難在字裏行間感覺到彼時馬克斯意圖標舉的理想性,只不過由理論與宣言延伸出來的實踐則往往是激烈的,尤其是透過革命或鬥爭的手段從而使人類社會擺脫壓迫與剝削,實際上就帶有「以暴止暴」的意涵。
也是另類的文明禮教吃人──讀克勞德.李維-史陀《我們都是食人族》
最記得讀《憂鬱的熱帶》時,一下子就被李維-史陀的開頭震撼住了:「我討厭旅行,我恨探險家。」為什麼討厭旅行?為什麼恨探險家?人類學者深入蠻貘荒野,動用了皇皇幾冊鉅作去描述古老部族原始的心靈、野性的思維,以及種種儀式背後的單純與繁複……如此靡遺鉅細的田野調查內容,與坊間那些販賣異域風情的觀光化樣板文章,自是不在同個檔次上。
相比之下,《我們都是食人族》在論述方面顯得輕省得多,李維-史陀卻依舊設法綰結學術理論與當代議題,讓兩者在尺寸之幅間相會,促發讀者重審文明與野蠻的分界,也對層出不窮的社會現象(或亂象)提出了建設性的批判。
眾心成城,或者眾口鑠金?──讀愛德華.格雷瑟《城市的勝利》
城市學的專著不可謂少,無論是經典的《肉體與石頭》,或者名聞遐邇的《偉大城市的誕生與衰亡》,均各有其見地。哈佛大學經濟學教授愛德華.格雷瑟(Edward Glaeser)執筆的《城市的勝利》則頗具顛覆性,本書除了籲請讀者停止不切實際的鄉村生活幻想,也列舉實際數據和跨國個案,證成城市如何憑藉匯聚的人才、滂沛的資源以及相應的硬體建制,終於走向勝利之途──當然,回歸當代語境,城市是否真的勝利?又是否能始終保有勝利?則有待持續考察。
書市回春與留春──小記「2022TiBE台北國際書展」
因為疫情的緣故,台北國際書展停辦多時,於今才在舉步猶艱的情況下重啟。和過往的繁華熱鬧相比,今年的書展貌似更加「冷靜」──願意撥出時間走這一趟的,恐怕也都是貨真價實的愛書人吧?雖然每年出版業(甚至媒體業)總發出喟嘆,以為刊印發行的行當如今「只是近黃昏」;不過,細思起來,就算電子網路再如何發達,虛擬資訊再如何流通,「書籍」作為一系統化、架構化的知識載體,既然已持續發展數千年而猶仍不墜,必定有其不可取代的意義。特別是碎面內容滿場飛的當代,一本紮紮實實的著作若能確切傳遞到讀者手中,更稱得上是金剛不壞了。
原來是跨物種的BL羅曼史──《青蛇之萬獸城》
端午節快樂!不知道有多少人吃了粽子、喝了雄黃酒?
看了一部應景的電影《青蛇之萬獸城》,內容走的是晚近十年來大行其道的古裝玄幻/奇幻/靈幻路數;與其說電影情節觸類旁通於經典的《白蛇傳》,倒不若言其別闢蹊徑,在一脈類型劇中偷渡了「男男相見歡」的另類情愫──尤其考量到本片還徵引了〈越人歌〉……古今文本的互文指涉,使得此間跨越性別禁忌與物種界限的意涵,益發豐富了起來。
是擱延的正義,還是遙遙無期的終局?──《我的兒子是死刑犯》
「死刑」的存廢與否,向來是臺灣社會持續爭論的焦點之一;紀錄片《我的兒子是死刑犯》不以學理思辨掛帥,卻選擇由三名死刑犯及其家屬的互動(或不互動)關係著墨,透過不同個案間的參差對照,引出更為深沉的論題。 從剪輯方式以及最終的內容呈現來看,不難覺察編導團隊節制收斂的絜矩(畢竟某些段落一不小心就會淪於感傷,甚至煽情);無論如何,紀錄片在討論罪與罰之餘,也設法走入加害人的內在世界,藉由鏡頭勉力張望那片枯澀的風景,的確值得細味。
來自赤道童年的洪荒之力──讀鍾怡雯《野半島》
這篇書評大概是距今(2022年)十年前寫的,首先載於現已停刊的《双河彎》生活文學誌的書評單元;記得當時的編輯部門相當有情調,刊登之不足,還設法將書評轉印在杯墊上、製作成文創產品;一篇書評一枚,收收倒有好幾個。
《野半島》原來是由聯合文學出版,後不知何故轉到了九歌;坦白說我更偏好舊版的封面設計,那大地色系和焦風椰雨間出沒著動物的圖樣,頗具三分野性,新版的藍白花磚封面,則文明得太像檳城了。